一条好鲨

*原作：《跳跃大搜查线》

*配对：室井慎次&青岛俊作，攻受无差

*

青岛俊作巡查部长是一位基层刑警，任职于东京市湾岸署刑事课强行犯系。

他看上去就与任何一个寻常的地方公务员别无二致——领着微薄的薪金、穿着廉价的西服，在电车上摇摇晃晃点着脑袋，悠悠然睡过一站，再手忙脚乱地抓紧公文包跑到站台另一头。

由是看来，青岛此人，撇开事故体质不谈，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如果真要列举出什么引人注目之处的话，好像还的确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青岛俊作巡查部长，同时也是室井慎次警视正的恋人。

刑警的职业逼迫他一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满钟点随时待机，就算洗完澡开好啤酒罐窝进沙发里，也会被传呼机上的一行留言喊回去加班。

不过呆在家里休息也没什么可指望的。电视上随意按到的频道还在没完没了地播映着深夜档独有的低俗笑话，忽亮忽暗的画面将他的表情映照得暧昧不明。他侧躺在对自己而言稍显狭窄的沙发上，看着电视，却没有接收到荧幕另一头抛来的热情——他只是紧绷着嘴角，沉默着，几乎要融化在一片黑暗里。

他的笑容似乎是没有额度上限的。所有人都这么以为，就好像理所应当。

他放下遥控器前关掉了电视机，手指收回的时候空落落的，他这才想起来半小时前拿出冰箱的啤酒，于是干燥的掌心触上了易拉罐外的水珠。光线不足，不好把握距离，酒液洒出一些，落在颈间。已经温了，也没有气泡。

索然无味。像白开水，又像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天。

他没有忘记留门——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人用自己送的钥匙将它打开。

发条终于转到了尽头。他闷头倒进床里，壁灯的开关是冷的，和被窝一样。两手环过肩头拥到自己身后，饶是那样深刻的爱欲的痕迹也都快愈合完毕了。

他向虚空道过晚安，闭起眼睛。

睁开双眼时床铺仍是凉的——和热血的表象不同，他是个怕冷的人。

无处安放的怀抱拥住了床头的烟盒，没有落点的唇舌衔起了滤嘴。鞋柜里的拖鞋未被动过。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由此看来，哔哔作响的传呼机倒算得上将他拖出泥沼的救星。

这支烟成了通勤前唯一的闲暇，只可惜三两下便抽到尽头。房间里弥散着陈腐的烟味，他还来不及开窗通风，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与忙碌的工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作为恋人的身份——奢侈到只有期间限定，价格高昂得像是周边咖啡厅内的饮品。

往往是这样的，唯有到了日落时分，方能偷到一星半点共处的时间。短暂得近乎可怜，卑微到仅能被掩藏在某个落了锁的休息间或档案室里。

阳光因绵连的云朵而淡退为一片金红，不像正午那样热烈，也没有朝阳的柔软。温润到乏善可陈的触感覆在颊边，又被唇齿啃噬成阴影。彼此攀附的双臂将西装揉皱成一团，唯有这时，或昂贵或低廉的布料看上去才会是同一个颓丧又糜烂的样子。

不温不火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将躯体切割成明暗相间的两部。随后日光便沉了下去，看不见尽头的黑夜从天际浸染开。他们不约而同地松开彼此的脊背和吐息，灯火因而停止摇曳，提醒他们已经在这见不得光的一隅里停留了过长的时间。

放松下来的肩膀紧挨在一起，两手交叠，分享同一支烟。指尖按上嘴角，侧头延颈，顺势交换带着烟味的浅吻，心照不宣。

之后又聊了很多，大都关于工作。偶尔也会岔到别处去，但果然还是会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工作上来。

“总觉得……”在第三次提及侦查时限的时候青岛终于打断了这个话题。

“怎么了？”

室井将黑色的大衣披上肩头，上身略微弓起，夹着烟的手撑在交叠的双膝。

青岛伸手取走了那支快要燃到手指的香烟，本应说出口的话语在喉咙里转了几圈，经由声带振动空气传播，变成了全然不同的表达。

“总觉得，”他知道如何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也明白怎么用撒娇一样的语调去讨好自己的恋人，“还不够……”

被注视的一方抬起头，无可奈何地回望向他。

“室井先生……您能再借给我三十分钟吗？”

室井维持着坐姿，伸出手，抓住了青岛刚刚打好的领带，将他扯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

深吻代替了回答。

-

室井慎次警视正是一位职业官僚，就任于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除了毕业院校之外，他与其他国家公务员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近期最大的烦恼有两个，一个是无穷无尽的加班，另一个则是情感问题——略作删减，看作同一烦恼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他搁下手里的座机听筒，转身面对白板上铺得密密麻麻的搜查资料。入喉的咖啡温吞到乏善可陈，连最基本的提神效果都已随着热气消弭殆尽。他脱去外套，两手插进口袋里，指尖猝不及防地触到了一样小小的金属物件。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把钥匙已经闲置了很久。

上一次碰面是在青岛家楼下。当时是清晨，天微微亮。他正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还没看到熟悉的门牌，就见青岛三两步跳下台阶。

四目相对时两人俱是一愣。

“加班？”

“嗯，课长非说人手不够……”

伸出的双臂在即将成为怀抱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原因是楼道里突然传来了邻里交谈的声音。青岛下意识看往那个方向，似乎是怕被人撞见。

怀抱落了空。

他转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路上小心……”

青岛嘴里还衔着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唯有眼里的失望看得真切。

头顶的感应灯因长久的静默而熄灭了，眼前的恋人则趁此机会，一俯身吻上了他的嘴角。灯光再度亮起的时候他又回到了一如既往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

就好像仅此片刻的亲昵就足以令他满足了。

他们总是这样。在日落时相会，或在日出时分别。

每一次在上了锁的狭小房间里热情相拥，都有一种将灵魂燃尽的错觉，心存侥幸，又像行走钢丝一般，因即将被发现的刺激感而更加意乱情迷。

做完之后，青岛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出于胆怯还是隔阂，调转了话头，只是向自己又借用了三十分钟的时间。

他吻上他的嘴唇，低垂着眼帘，默默补全了对方没有说出口的话语。

周六下午的街头总是热闹的，就算是坐在职务用车里远离了拥堵的小道，室井也能感到从熙攘人群处传来的热度。潮风公园里似乎正在举办什么活动，巡查们举着警用的荧光棒将观光客指引向某个地方。而在茫茫人海中，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玩偶服的身影。

这种直觉太过强烈又太过精确，以至于他实在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早已病入膏肓。

挨着他的肩膀坐在长椅上的时候，吉祥物手里还抱着青绿色的大衣。他让他把玩偶头套拿下来，后者一向听从他的指令，此刻却闹别扭似的沉默着，没有照做。

“怎么了？”室井问。

眼前就是热闹的人群汇集而成的河流。晚霞从海上溶解至岸边，将男男女女的脸颊都映成薄薄的红色，他不知道自己看上去会不会也是这样，至于吉祥物……那种事情怎样都好了。

“我可以回到岗位上去了吗？我也很忙……”吉祥物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像是有什么心事。

“你之前问我借了半小时。”室井淡淡道，“现在把这半个小时讨回来总不算过分吧？”

躲在人偶服里面的青岛蓦地抱住了室井。

他说：“那我还给您一辈子够不够？”

吉祥物抱紧了一袭黑衣的管理官，大大的脑袋搁在室井身上，重得他抬不起头，就连鼻梁都被压住了，生生发疼。

他们大概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在川流不息的都市里堂堂正正地紧紧抱住自己的恋人。人群穿行着，情侣们牵着彼此的手掌大摇大摆地碾过他们的肩膀，夕阳的余晖是金红色的，大大方方地为他们的轮廓覆上了一层暖光，美好到令人眼红。

他伸出手，缓缓回抱住恋人的肩背。

而后他缓缓道：“如果我说不够呢？”

“室井先生……”

“我在听。”

“室井先生，”柔软的声音稍作停顿，随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你。”

室井没办法似的轻叹出声：“我知道。”

“那室井先生呢？”青岛仍旧不肯放过他，如是反问。

室井又叹了一气。

而后他不由分说地摘下了恋人的头套，抓着他的后颈，深深吻上。

落日终是沉沉没入了海里。月华初上，在水面铺展开粼粼波光。人群里这样那样的男男女女都被天边绽开的烟花吸引了视线，没人注意到长椅上拥吻的两个男人。

在漫长到窒息的深吻里，他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End.